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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情提要：在 潜水安全：我有一个朋友，得了减压病…收藏此文潜水前复习可保命 一文发表后，潜水圈里一片沸腾。有点开心，又十分担忧。开心的是因为朋友这次勇敢的“现身说法”很有共鸣，潜水不看表或看不懂表的人确实有很多，至少在电脑表这件事上给不少潜水员敲了个警钟；担忧的是，国内类似资料真的很少，真正出事儿的没有事故分析，没出事儿的反思也少有人写。所以接下来我们会收集一些类似的安全素材，以防患于未然。
今天的主题是“潜水安全，螺旋桨化身危险的那些时刻”。
豪华游艇，气垫船，螃蟹船，小木船，Lucky号，Shark号，Snoopy号，去潜水你都坐过什么船出海？
无论哪种船，作为潜水员的我们，人不在船上而在船下的时候，危险就慢慢来了。
（菲律宾螃蟹船）
我和船长第一次遇到与船有关的危险，是2017年6月在菲律宾PG。菲律宾的海是美的，日落是美的，一大早满怀期待的出海，海面一片平静，像湛蓝的绸缎，飞鱼飞起，落入大海。
船长、我、当地潜导Ruby，三人正常的装备检查之后依次下水，送我们的螃蟹船开走了。水面上，我和船长准备就绪后，迟迟不见Ruby给下潜手式。Ruby回转身面向我们的时候，才看清楚他在修气压表，气压表一直漏气，他就在水面修啊修，我们就停在水面等他。
如果戴了面镜，视线会变狭窄一些。
如果刚好又戴了头套，听力也会变弱一些。
（也就是说原来能看到的船，戴上面镜可能就看不到了）
有点“瞎”又有点儿“聋”，所以当我们背后一只螃蟹船正开足马力开过来的时候，我和船长几乎是毫无察觉的，直到Rubby抬头大吼一声，船长喊我当心，我们三个人奋力向远离船航线的方向离去了，但船速太快，向我们更近的逼来。
三个人大概是这个方位。
好在大喊之下，开船的人注意到了我们，立刻操作了停船。但因为惯性，发动机螺旋桨还没有完全停下，由于惯性船还在前进，从我们身边1米远的距离开过去，近到为了避免撞上，我们甚至用手撑了一下船体，但螺旋桨打起来的白色泡沫还是涌到我们身边。我和船长吓了一跳，Ruby脸很臭的骂了船工几句，船工抱歉的笑着说，没看到下面有人！后来Ruby也没有继续修气压表，我们赶紧下潜了。
那一次下潜让我们后怕不已，但很多潜水员经历的，比我们那一次要可怕很多，后果也严重太多。
节选了一些案例，大体总结如下。
一、按照事故发生的场景，分为这几类
第一类事故： 人在水中，准备或正在出水
案例1 2018年2月17日，菲律宾Apo岛事故。
中国54岁游客休闲潜水，升水时被路过船只螺旋桨击中脸部，事发时立即死亡。
船工声称知道该地区有潜水，以慢速开船并多次查看是否有潜水浮标或潜水员浮出水面，没想到游客会在他们路过时浮出水面。
潜导声称刚要放象拔，就看到遇难者被一艘船的螺旋桨击中了。
案例2 2011年6月19日，台湾垦丁事故
疑似因洋流漂动，或者可能是错估浮上水面地点，出事潜水员直接由港外渔船航道浮上，被螺旋桨打中后脑勺。经过1小时搜索，在海底发现遇难者。
案例3 2017年8月12日，小琉球事故
船老大问都上船了吗，有人回都上了，于是船老大发动了船只。一台湾潜水员正在螺旋桨旁欲浮出水面登船，右脚齐膝就被打断。现场人员当场下水找断肢，未寻获，万幸人保住了。
案例4 2017年12月9日 菲律宾事故
中国潜水员在菲律宾考救援潜水员时扮演“被救援者”，救援潜水员和他在升水过程中被螃蟹船击中。“被救援者”右臂被螺旋桨割伤，桡神经浅支断裂；“救援者”左臂被螺旋桨深度割伤，肌腱及神经受损。
第二类事故：人在水中，正在下潜
案例5 2018年1月4日，斯米兰事故
日籍潜水员OW第1潜出海，下水后和教练及其他学员失散，又被大浪推到船底，卡在螺旋桨里，失血身亡。因为浪大，船老大看大家入水后，为了让船只保持在原来位置发动了引擎。
第三类事故：人在水面，等待下潜，或等待上船
案例6 2018年4月23日，巴厘岛蓝梦红树林事故
奥地利籍潜水员已经打了象拔，船员正准备去接她上船。但突然间，一艘船从西驶来，直接击中该潜水员，造成头部开放性伤口，不治身亡。
关键字：已升水、有象拔、等上船
二、事故原因和安全操作
很多不同的事故，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，可以一句话归纳事故原因“船不知道潜水员在那里”，毕竟，如果船知道潜水员在那里还冲过去，那就不是事故而是刑事案件了。按照事故发生的原因，还可以这么分类。
1、潜水员无法给信号
这种情况，说的就是我们下船，开始下潜，但还没有到达5米以下的时刻。
这其实是个最无助的时刻，因为给不了象拔，新来的船看不到潜水员，也听不见潜水员，但螺旋桨又刚好能打到下的不够深的潜水员。
所以，我们的建议是：快速下潜至5m以下，如果需要调整装备（比如摄影装备），要么在水面上，船能看见你你能看见船的地方，要么在水下5米以下，船看不见你，但是没关系它也撞不到你的地方。
2、潜水员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，所以船不知道
比如潜水员错误评估出水地点，出现在渔船航道上；如何避免？尽量在潜点及规划区域内潜水，最大可能避开渔船航道。
这一类原因引起的事故，相信发生的概率较低，更多的，是下一种情况。
3、潜水员在明确的潜水区域，但没有给船信号
一种可能是，事发突然，来不及给信号。
1）捉急升水，来不及放象拔；比如“拍照拍没气的摄影师”。
2）中性浮力不佳，装备使用不熟，意外升水：
OW和AOW的时候飞走学生不计其数，很多情况下，是不知道怎么就漂走了，
可能“被下边潜水员气泡顶上去了”
可能“今天租的新装备，想排气了但错摁了充气阀”
可能“想充一点气，但摁太多，或者充气阀被沙粒卡住了”
可能“放象拔，跟象拔一起飞上去了”
可能“我的腿到底怎么放的思考中不知不觉就升水了”
所以我们的建议是：练习好中性浮力，熟悉自己的装备，升水前排空BCD气，水面后再充气。确保不会发生“不想升水的时候突然升水了”。
一种可能是，没有携带信号装置或带了但是不会用。
我们遇到带着象拔但是不会打的潜友，遇到过丢了象拔的潜导，甚至我们自己，也曾经在潜水过程中不知不觉搞丢了象拔线轮。
但无论如何，没有象拔就升水，非常非常危险。
所以我们的建议：
- 携带象拔潜水
- 练习直到熟练掌握打象拔的方式
- 升水前打象拔，不要在离象拔太远的地方升水
- 掌握使用备用气源向水面打气泡的方式，并在无象拔升水的情况下使用此技能
- 夜潜升水时，朝水面晃动手电给船只升水信号
4、潜水员给了信号，但船只没有留意到
这种情况，可以说事故出的有点冤，但回归到潜水安全的一句话，潜水员本人是自己潜水安全的唯一负责人。
所以我们的建议是：在升水过程中，在水面上，时刻保持对船只的警惕。在水面、上升时眼观六路，了解船只的方向；耳听八方，听听船只的声音。
如果需要埋头调整装备，请告知你的buddy，和buddy待在一起，拜托buddy像信号兵一样保持警惕。
最后，如果什么都记不住，请记住下面几句话：
入水快速下潜，升水先打象拔；
控制中性浮力，避免紧急升水；
珍爱生命安全，远离螺旋船桨。
以下案例节选自作者“潘瓶子”，2017年12月9日，他在菲律宾考救援潜水员时扮演“被救援者”，救援潜水员F和他在升水过程中被螃蟹船击中。万幸的是，受伤两人被救治，才有这珍贵的过程记录：
“身体被轻轻抬起，我能感觉到F的左手撑住了我的气瓶，右手则将我的下颚部稍稍抬起，使我的头部保持微微向上的姿态。我需要装作无意识，绝对放松，一动不动。这些，都是救援潜水员课程里的标准动作，F的救援无懈可击。
从海底8米到海平面需要多久？即使算上5米3分钟停留，4分钟足亦。这一次，却像一生那样漫长。我抬头看着海面，浪花翻腾，蔚蓝色，美极了。四下特别安静，我能听到F的呼吸声。
“Duang！Duang！”什么情况？我真想破口大骂，F你怎么找的上升点，居然钻到船肚子下面来了，脑袋明显被船给结结实实壮了两下，一下是船壳，一下是菲律宾螃蟹船伸在船体外侧的竹竿！
然后，就看见大海变成了红色。
右手手腕处，血像喷泉一样飙出。大概有那么5秒钟，觉得自己要挂了，毫无疑问，动脉被割断了，电影里割腕后失血的场景居然在那一瞬间不由分说跑了出来。人在危机到来的时刻，真的是会慌乱无措的，我开始疯狂地扑腾……还好，自救程序在下一秒开始启动。我下意识动了动右手，看能不能握拳。能！恐慌指数降低一格。
随后，传来巨大的气体声，二级头主管被螃蟹船的螺旋桨切断，气源中断。好在当时已经接近水面，更好在R教练迅速发现事态严重并第一时间将我托出水面，送至船舱。
进到的这个船舱，就是撞自己的那艘肇事船。我记得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白衣老者，神情和我一样慌乱无措，我记得，很快自己的血就染红了船舱，顺着湿衣冒出来；第一次觉得，原来身上的血，如此热腾腾。
F也受了伤，我们俩都在嗷嗷大叫。人疼得时候，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，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传遍了整个潜水中心。事后我才知道，当我们第一次朝潜水中心求救时，岸上的工作人员还误以为我们是在课程中，他们晓得我们是在上救援课……
“救援，不是演习！”
R教练大喊，工作人员才如梦方醒，发动引擎启动船只，将我和F拖上另一艘大船。提一句，为了第一时间施救F，R教练把脚蹼都踢断了；谁都未曾想，救援模拟训练成了真实片场，R教练那一刻所承受的，其实一点都不比我和F小。
船在飞跑，大约5分钟之后抵达码头。我们所在的潜水中心是个不通路的半岛，救援车只能在码头待命。躺在车里，我和F开始互相鼓励，“兄弟，挺住，医院马上到了！”血还在热腾腾地躺着，整个右臂因为失血过多而麻木，进而是左臂。真是多事之秋，即使是菲律宾的小镇，其实也有下班高峰，不巧被我们赶上，前面的吉普尼公交车慢慢悠悠不疾不徐，司机疯狂按着喇叭，潜水中心的小伙伴左窗一个右窗一个探出头去，开始大声叫喊，示意路人避让。跟拍电影一样。
让我稍安的，是我还能不用搀扶自己爬到担架上。医院的名字很长，Our Lady ofCaysasay Medical Center，当地最好的一家私立医院。
对于病患，特别是遭遇突如其来重创的病患，医院就是上帝。吗啡进入身体，生理盐水冲伤口，包扎。和伤口一起被包扎并平复下来的，还有情绪。事实上，从受伤到进入医院的半小时时间里，被螺旋桨割开的伤口其实并不感觉疼痛。我们的身体其实足够聪明，它比思维更冷静，第一时间告诉你——哥们，别喊了，找到活下来的方法！
黏糊糊的湿衣，此时才被大剪刀给剥离开身体。偷偷看了一眼，湿衣里面已经一大锅毛血旺了。拍片，血检，然后被告知，8小时后手术……
我和F，都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上手术台。挨到0点，F先被推进手术室，他的左臂伤口长达15公分。凌晨2点，轮到我，我真怕医生和麻醉师“疲劳驾驶”，幸好他们足够敬业。臂丛麻醉之后，我特地让麻醉师在点滴里加了点料，好让我睡个好觉。醒来的时候，伤口缝合已经完毕，时间，近4点。
护士推着轮椅把我送出手术室。左侧就是新生儿育婴房，依稀可以看到酣睡的宝宝。那一刻，眼眶湿润。
307房，我和F的病号。
船击事故的真相：醒过来时，接待了两批警察。为什么是两批？出事地点也巧，一半属于A区管辖，一半属于B区，因为涉及到“老外游客”的人身伤害，警局似乎格外重视，其中一队驱车两小时刚到医院，给我、F、S和R教练四位当事人都做了笔录。
现在，让我们仔细还原事故经过。
船老大，本地渔民，六十出头，以打鱼为生。在那个出事的黄昏，他心情喜悦，喝了两盅小酒，然后驾驶着他的渔船开行在他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海域。这片海域，他再熟悉不过，因为当地是潜水胜地，在近海海域开船的他，深知需要谨慎驾驶，换在平时，他一定不会对眼前那个大浮球视而不见，大浮球在海面上的意思就是——这里是潜点，水面下有潜水员。或许因为酒精，或许因为那天是他孙女的生日派对，他打心眼里希望快一点开到码头，加入孙女的派对。然后，就在距离海面大浮球仅3-4米的地方，渔船的螺旋桨遇见了我和F。
听说过酒驾，酒驾渔船还是头一遭。据R教练回忆，船老大当时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撞了人，直到R教练大声呼喊“stop”，他才掉转船头回来。
我和F真的该庆幸，这只是一艘小渔船，螺旋桨也只有巴掌大，也感谢海水强大的阻力，使得螺旋桨割伤的深度并不那么深。就当我暗自庆幸的时候，R教练告诉我，螺旋桨切断二级头的位置，距离我的头部，其实不到20厘米。一阵晕眩。
说明一下我和F的伤情：我和F在菲律宾的手术、住院、药物、餐食费用，总计约26万比索，换算成人民币大概是35000元。本人右手及右臂遭4道割伤，手腕动脉被割断，失血近1000cc，桡神经浅支断裂，缝合35针，至今手背皮肤无知觉，需要漫长的恢复过程。F的伤情是，左臂深度割伤，肌腱及神经受损，四指下垂无法自主活动，回国后又花费30000元进行二次手术，接合肌腱，如今还打着石膏，同样需要漫长的恢复过程。
来自海面船只的风险，远远高于海底的鲨鱼，当你熟练掌握水下所有安全事项的同时，记得在每次潜水的最后一步——出水时，切莫松懈。”
